闽台寺观楹联赏析

楹联就是对联，俗称“对子”，亦称“楹帖”，其历史由来已久。清梁章钜《楹联丛话》开篇即指出：“尝闻纪文达师言：楹帖始于桃符，蜀孟昶‘余庆’‘长春’一联最古……按《蜀梼杌》云：蜀未归宋之前，一年岁除日，昶令学士幸寅逊题桃符版于寝门。以其词非工，自命笔云：‘新年纳余庆，嘉节号长春’。”据说这就是楹联的源头。

春节时家家户户在门上粘贴楹联，被称为“春联”。当然楹联可以用在不同的时间地点、不同场合，它是我国民间常见的文艺形式，在风景名胜、寺庙宫观等地，往往都有寓意深刻、书法精美的楹联供人鉴赏。闽台地区特殊的地理条件和人文环境造成了深厚的宗教文化，这里寺观众多，古往今来文人雅士穿梭其间，留下了许多楹联精品。

鼓山涌泉寺，位于福州市东郊鼓山山腰白云峰麓，始建于五代后梁天平二年（908年）。一进鼓山，映入眼帘的就是牌坊上的对联“地出灵泉润海表，天生石鼓镇闽中”，此联既描写了此地精华荟萃、人杰地灵的情形，又凸显了涌泉寺作为“闽刹之冠”的重要地位。

梁石、梁栋编《中国古今巧联妙联大观》收录了涌泉寺楹联，其中一副刻在山门石门柱，文曰“净地何须扫，空门不用关”。此联之妙在于“净地”与“空门”语带双关。“净地”既描写了干净整洁的寺貌，亦指代扫除烦恼杂染后的心地；“空门”既是实景描绘，也是佛教专有名词，因佛教以空法作为进入涅槃之门。

另一副楹联在天王殿的弥勒佛像旁，为清代曾任职福建按察使的王廷诤题写。上联：日日携空布袋，少米无钱，却剩得大肚宽肠，不知众檀越，信心时用何物供养？下联：年年坐冷山门，接张待李，总见他欢天喜地，请问这头陀，得意处是甚么来由？观此联趣味盎然，以“布袋和尚”为原型塑造的弥勒佛“大肚能容、开口便笑”的形象跃然纸上。

怡山西禅寺，地处福州市西郊怡山之麓，南朝时原为道观，唐咸通八年（867年）改建佛寺。西禅寺山门有朱熹所作楹联“碧涧生潮朝自暮，青山如画古犹今”，该联呈现了西禅寺山水之美、如诗如画。朱熹为南宋著名理学家，其地位和影响力不言而喻，然而西禅寺也悬挂普通百姓所作楹联，如拜亭的一副对联署名陈氏，为清光绪间南靖县女信徒，其联文曰：“山色湖光，荔子荫中开法席；松涛竹籁，昙花香里普慈云。”

该联描绘了一位普通信众在风景优美的西禅寺听经闻法的经过，联中提到西禅寺的荔枝曾十分有名。清林枫著《榕城考古略》记载：“四围多荔树，福州荔枝以西禅、开化二寺所产为著。寺之荔，宋时植者。旧有百余株。其法堂前后四株，传为五代僧慧稜手植，至今犹存。宋蔡襄《和王介夫游西禅兼呈黄待制》诗：山城只有四围青，野寺都无一点尘。荔子丰标全占夏，荷花颜色未饶春……”西禅寺荔枝之盛名还见载他处，如牌坊上的楹联“荔树四朝传宗代，钟声千古响唐音”，该联为清光绪间福建按察使周莲所作。

泉州开元寺，位于泉州市西街，始建于唐垂拱二年（686年），原名莲花寺，开元二十六年（738年）改今名。寺门有一副朱熹撰联、弘一大师书写的作品享誉海内外：“此地古称佛国，满街都是圣人。”上联指代泉州开元寺十分兴盛的状况，被誉为泉南佛国；下联是朱熹的名言，体现了朱熹的理学思想，人性可以通过修养的功夫改造而超凡入圣，换句话说，人人都有成为圣人的可能性。从旁注来看，该联原来也是由朱熹书写的，但是后来遗失了，由弘一大师重新书写。

另一副由弘一大师所撰并书写之《南山晋水》二十言联：“南山律教已八百年湮没无传，何幸遗篇犹存东土；晋水僧园有十余众承习不绝，能令正法再住世间。”弘一大师俗名李叔同，多才多艺，出家后则专弘南山律宗，为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，该联书写于1933年。

1941年泉州开元寺住持转道法师七十寿诞，弘一大师撰写寿联：“老圃秋残，犹有黄花标晚节；澄潭影现，仰观皓月镇中天。”弘一大师的上联化用了宋韩琦《九日水阁》诗句“虽惭老圃秋容淡，且看黄花晚节香”，他认为在人的一生之中晚节最为要紧、不可轻忽，所以他晚年自号为晚晴老人，应亦有此意。下联则是描述精进修行之后心地光明的境界。

安溪清水岩，位于泉州市安溪县蓬莱镇鹤前村蓬莱山，始建于北宋元丰六年（1083年）。清水岩有明代礼部尚书、著名书法家张瑞图题写的楹联：“莺花随世界，楼阁依山巅。”该联出自唐代杜甫《陪李梓州、王阆州、苏遂州、李果州四使君登惠义寺》：“春日无人境，虚空不住天。莺花随世界，楼阁寄山巅。迟暮身何得，登临意惘然。谁能解金印，潇洒共安禅。”张瑞图题联与原诗略有出入，原诗“寄”字被改为“依”字。

张瑞图借用杜甫诗句赞清水岩美景，同样写景的联还有清廪贡刘选清所撰“法龙衔雨归残照，野鹤穿花出晓云”，以及他的另一副联“十里雨声喧洞壑，半岩月色浸楼台”。清水岩现存楹联以刘选清撰写数量为最，不完全统计有十余联。

他还撰写了一副嵌字联。上联：境辟蓬山，问谁开觉路渡迷津，莞尔此师是祖；下联：身游沙界，果肯净孽波澄梵海，浑然与水俱清。

据朱庆文《楹联十讲》介绍，嵌字是指“把某些自成系统的字或整体或分别嵌入联中，使楹联意中有意”。将此联上下联中的末字与倒数第三字一一对应，可以发现联中嵌入了“清水祖师”四字，“清水祖师”正是清水岩所供奉的神祇。

三峡祖师庙，亦称长福岩。位于台湾地区新北市三峡镇秀川里长福街，创建于清乾隆年间，是由当地的泉州安溪移民带入了“清水祖师”信仰。苏民生等编著《台湾风景名胜对联大观》收录了长福岩的四副楹联，其中三副位于大门（笔者按：应为三川门）。三川门中联为：“长保苍生，丰年大有，恩同雨露；福培赤子，济困扶危，泽及海山。”三川门右联为：“长镇一方，鸢山不老；福流万姓，象濑恒春。”三川门左联为：“长护烟云，永垂三峡；福荫黎庶，自有千秋。”这三副楹联的主旨都是庇佑祈福，百姓希望清水祖师能够大显神威、扶危济困，令天公作美、人们丰衣足食。

三峡祖师庙的殿堂联亦为嵌字联。上联：清风明月圣贤心，长享千秋，如参佛祖；下联：水色山光名胜地，福临三峡，永作人师。将此联上下联中的首字与末字一一对应，也能发现联中嵌入了“清水祖师”四字，海峡两岸祖师庙如出一辙。

南鲲鯓代天府，位于台南市北门区鲲江里，始建于康熙元年（1662年），供奉五府千岁，是台湾地区王爷庙的总庙。大门中柱联为：“南面称王，历唐宋元明四代，香烟罔替；鲲鯓开府，合荆吴闽粤诸民，俎豆常新。”上联是指五府千岁——李府千岁李大亮、池府千岁池梦彪、吴府千岁吴孝宽、朱府千岁朱叔裕、范府千岁范承业，他们由唐初开国名将的身份转化为神，历代受百姓供奉持续不断。下联指到南鲲鯓代天府虔诚祭祀的百姓，他们来自湖北、浙江、福建、广东等地，泛指五府千岁受到广泛的崇奉与爱戴。

中军府内柱联：“南山霞蔚云蒸，金碧辉煌宗庙貌；鲲海澜安波静，舟船来往伏神灵。”上联描绘的是代天府神圣的地理环境、庄严的建筑外观，下联则显示黎民百姓希望五府千岁能够庇佑他们出海安全。

前殿壁柱后对：“南狩化九州，永古长幪东土；鲲游周四海，祗今尚眷西瀛。”上联中的“九州”和“东土”都是指代中国，五府千岁在中国的土地上巡狩护卫。下联“四海”指天下、全中国，也可指世界各地。“西瀛”有何所指？《澎湖厅志·封域志》云“澎湖或谓之西瀛”，但此处“西瀛”应指神话中的“西方”——神佛所居的世界。

以上三联联首均为“南鲲”二字，属于嵌字联中的嵌名联。

（作者系福建师范大学闽台区域研究中心副研究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