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镇书店

这个小镇在尤溪县，叫新阳镇，早在1956年就有了书店，设在供销社内，说是专柜，也可以算是一个独立的店铺，有书柜，有书架，卖图书、图片、杂志，兼营中小学课本及教学参考资料。镇志记载其1984年发行金额达4.8万多元，为全县之冠。

当时，各个县的新华书店都有一个农村图书发行部，依托供销社网点在农村开展图书零售，货源由新华书店提供，直接面向农村群众开展代销服务。供销社内安排专职卖书人员，也是由新华书店负责培训，进行业务辅导。有些圩日，县新华书店还组织专人到圩场摆书摊，围拢着一圈人在选购书籍，好不热闹。

记得小镇书店卖书的人说本地话，面容慈祥，说话很和气。有人挑了这本又看那本，他一本本拿出来放回去，一点也没有不耐烦。有时，书店还下村去卖书，一般是到村里的小学，把书摊在操场上，五颜六色的书面在阳光下绚丽而耀眼。这天放学后，我们这些学生急忙跑回家，向父母讨得一点钱，也顾不上吃午饭，又跑回学校，一定是翻了所有的书，最后才买下一本。当时大家普遍穷，即便是毛把钱，有时也拿不出，但见孩子这样爱书，做父母的心底里也是高兴的，每次去赶圩也会挤点钱给孩子买一本书回来。

镇上的书店，前来最多的定是学生。上世纪80年代，镇上的尤溪二中有很多寄宿生，课余时间最爱逛书店，大多只是看看翻翻，真正买的并不多，因为囊中羞涩，连吃饭的米、菜都是从家里带来的。倘若碰到极其喜爱的书怎么办？有人把带来的米卖给小饭馆，一斤可以卖得四五角钱，再去买书。米少了，刚开始的一周只能每天少吃点，但是长身体的年纪，长期挨饿也受不了，于是从家里带米就自己去装，每次悄悄多装一些，也从来没有被父母发觉，便暗自庆幸，却又忐忑不安。卖米时的行为也是偷偷摸摸的，生怕被别人发现。

节假日，我们这些学生也靠自己的双手挣点小钱，比如割野藤、砍竹子、捡破烂，拿去卖了后得些钱，就可以去书店买几本好书。家里没有书房，有的人却备了一个箱子，把一本本书保存在里面，宝贝似的格外爱护。走进一家陈旧的老屋，看到这家孩子却有好几箱图书，也不必惊奇，这在我们老家不是个别现象。

那时小人书多，一些名著如《西游记》《水浒传》都是一整套连续出版。每到新的小人书，尤其是系列的，几乎都被抢光。有的同学还通过亲戚，从外地新华书店去买来凑齐。拥有整套的，只是个别的，在学校里特让人羡慕，很多同学都围着他转，希望可以借来翻阅。学生之间互相交换图书阅读十分普遍，聪明的同学在寒暑假期间还会把小人书租给别人看，把书的封面撕下来，一一贴在一张硬纸皮上，张挂在墙上，吸引来很多看书的，站的，坐的，蹲的，看一册一两分钱。小孩们都愿意把一丁点压岁钱用来租书看。

中学毕业后，我们从乡下到了更远的地方去读书，到县城，到省城，到过许多城市，见过许多书店，而对于我来说，逛书店也成了习惯，特别是工作以后，如果有机会出差或出游，每到一地，是一定要到书店去转一转的，顺便淘些好书，并在书的扉页上记下购书的书店。

可我还是惦记着小镇的书店。1988年8月，这家书店已变成了百货商场角落里一个小柜台，相比其他柜台日渐丰富的物品和源源不断的客流，日益显得冷清，连服务员也时有时无，而书也是旧的多，很少再进新书。再过几年，商场里已经找不到关于书店的任何迹象了。

不知道那些藏书的同学是否还把书保留住？也许为了谋生，他们长大后可能已经很少翻书了，如果有一天回到老家，突然找到那个小木箱，拂去岁月的尘埃，再翻翻业已发黄的书页，在惊喜或感慨的同时，不知会不会想起那个小镇书店？（纪任才）